我有个朋友叫小C,她眼神游离,情商奇高,有一众男性为她神魂颠倒,并且每个跟她分手的前男友都对她念念不忘,关于她的爱情座右铭,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分手可以,但姿态一定要华丽地决绝。”我的爱情经验少得可怜,仅有的几次感情经历都是无疾而终,所以华丽的分手姿态从没体验过。而这回,我知道张辰出轨,故意用怀了别人的孩子来恶心他,体会到了小C所谓的华丽的绝情分手姿态带来的快感。
我承认,我很幼稚,尤其是在感情这件事儿上,这也是我很难与别人缔结一份长久关系的原因。如何经营一份稳定的关系,是我毕生都要学习的课程。张辰劈腿固然让我像吃了苍蝇般恶心,但反思一下,在这段关系中,我确实没怎么用心经营,一副凑合搭伙过日子,对生活满脸厌倦的姿态。
所以,即便和张辰结了婚,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不同的只是时间而已。
这时候,窗外有一长队婚车驶过,不知哪家姑娘又觅到自己以为的幸福了。这是我分手的第二天,阳光灿烂到让人以为是假象,结婚的结婚,分手的分手,世界照旧生机勃勃。
在雾霾天待久了,看到又大又圆的太阳都显得稀奇,我在窗前扬起脸晒了会儿,觉得舒服极了,发出“这天还真适合结婚啊”的感慨。
自己宽慰自己,也想通了七八分,用最快的速度滚出和张辰租的房子,换了手机号,在超人家迅速地过起了死宅、吃饭、睡觉、遛超人的狗——菲比的生活。
间或投些简历,面个试,基本到复试就没下文了。三十岁的年纪,找工作着实很尴尬,用人单位怕你闪婚、闪当妈,婚假、产假全在公司休了,又有高不成低不就的职位上的尴尬,基本就抱着年后可能才会上岗,年前都当是“陪标”“遛弯”的心态去面试。所以要不是因为去西直门给小C送美容卡,我都不打算来这家公司面试的。想着反正也要跑到西直门了,时间也正好吻合,就到这公司溜达一趟好了。
之前对这个公司完全没做了解,等到了公司才觉得这次面试有点仓促。首先公司装修得很好,在西直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租了一层写字楼,说明财力雄厚。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其他面试的姑娘又年轻又美貌,而我一身的路过打酱油给别人送美容卡的装扮,不是装的,是真的到西直门给别人送卡来的啊。
早知道这个架势,把当初为参加各种活动发布会买的衣服和包,都穿出来遛遛才对。尤其是失恋被劈腿的特殊阶段,面不面试得上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以矫正经常会闪出的挫败感。
我正懊悔的时候,人事叫了我的名字。问了大部分人力部门面试都会问的那些问题:为什么从上一家公司离职、职场规划、是否结婚等。又大概讲了公司的业务构成及我负责岗位的工作职责。聊得差不多后,人事提到因为总经理比较忙,恰好今天有时间,所以合适的面试人员,一会儿会留下来复试,当然我也被留下来复试了。
等到复试的时候,剩下的人不多了,大家在外面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和我相同职位的算我,留下三个,还有三个是应聘设计总监的。那个我觉得最像外围的姑娘竟然是来应聘设计总监的!让我心里好生纳闷,长这么风情万种干吗不去做外围啊?做几年设计总监准保风情万种变呆若木瓜啊。
复试的时间明显比初试长,悲催的我还是最后一个,想到超人不在家,我中午出来得又急,没来得及给菲比弄饭,它在家不知饿成什么德行了,最后肯定会气急败坏地闯祸,我有点着急,等轮到我的时候,早已满脸迫不及待的样儿了,想赶紧进去草草了事。
我推开总经理室的门,看到要复试我的人时,脑袋立刻就不好使了,我记得豆瓣有个小组名,后来成了网络热词——“当时我就震惊了”。请原谅我词穷,我觉得没有哪一句话,比这一句更符合我当时的心情。
这世界这么大,张辰非要和我大学四年的舍友好,这世界男人这么多,张茹非要找张辰,这世界酒吧这么多,偏偏你跟我到了同一家,这世界上的公司这么多,怎么面个试还能碰到我想堕落却未遂的对象啊!
看到的是“微暗的X”,刚才在外面装腔作势的拿劲样儿顿时烟消云散,此刻我只想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显然我还没有化作青烟的本事,只好既来之则安...
“微暗的X”抬头看下我,接着又埋头继续翻我简历。
“周道?”
“嗯。”看他一脸淡定,完全把我当陌生人的样子,心里开始打鼓,他是不记得我了,还是我认错人了?不会那么巧吧?
“之前做了那么久的平面媒体,怎么突然想做新媒体了?”他一本正经地问,好像我们之前没发生过任何交集。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他不是那天那个家伙吧?心里带着无数个问号,但没耽误我面试的时候喜欢对一切事物发表自己歪曲见解的本领:“平面媒体早晚会被新媒体所取代,将来主流媒体将是新媒体。”
“那你觉得这俩属于什么关系呢?”
“之前大部分人认为新媒体出现后,传统媒体就要消失,或者是完全被取代,我不这么认为,它俩其实更多的是互为补充,互为延伸的关系,就像工业时代的出现让大部分手工作坊消失,但现在很多世界顶级的品牌还是会以产品的纯手工制作作为稀缺卖点。传统媒体其实也一样,在新技术的变革下,传统媒体很‘笨重’,新媒体的浪潮会淘汰之前内容和运营做得不好的传统媒体,但那些做得好的还会继续存在,只不过读者更加精准有效,互动密切,并且很多传统媒体也用新媒体的方式来推销自己,打破只在纸上传播的单一渠道。”
“嗯,你的观点和我对新媒体的看法非常一致。”“微暗的X”说道,“哦,不,我现在怀疑自己认错人了。”总经理说道。
之后,从新媒体、传统媒体到行业发展,再到新媒体具体该如何做等相谈甚欢,一直聊到有人催他吃饭,才罢了。其间,好几次,我都想问他是不是“微暗的X”,但生生地又被自己吞下去了。
跟他礼貌地告别,我飞奔到地铁站赶紧回去给菲比做晚饭,但西直门地铁绝对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线路,在下面我跟着人群足足走了两站地,才登上开往积水潭的列车。
回到家,菲比以咬坏我和超人数双袜子表示抗议。
我们让菲比背对着我们,靠在墙角站好,让它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我和超人边吃炖排骨,边数落它。
“菲比啊,你这样不行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捣乱。”超人边吃边嘬自己的手指,又说道,“哇,真香。”
“对!”我一边附和一边说,“菲比,你看看隔壁那只金毛,又会握手又会装死的,你看你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然后扭脸又对超人说,“今天这排骨炖得确实地道!”
每次当菲比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瞄向我和超人的时候,我俩都异常坚决地一副不肯原谅的表情,让它馋得边流口水边哼唧。
“你要想想如何向这个社会贡献价值,价值懂吗?”我和超人觉得当着菲比面吃排骨,格外香。
“咱家楼上那个拉布拉多据说还会取快递呢。咱也得训练训练它了。”我跟超人提议。
“说起快递,我想起来,今天出门的时候,门卫说有你快递,我赶时间没拿回来,你赶紧去取吧。”
“我最近也没在网上买东西啊。”边说边洗手,穿着睡衣睡裤就跑到门卫取快递了。
大冬天穿这么少出去显然很冷,我冻得哆哆嗦嗦地小跑回家,快递发件人模糊不清,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给我发快递,带着一脸的问号,撕开快递袋,眼前赫然出现一张请帖,写着:张辰、张茹,百年好合。
我立刻不淡定了。
“你俩过来,今天我们得开个家庭会议。”我对超人和菲比说道。“你们说说,这俩人什么意思?”说着把请帖扔到桌上。
超人有点没明白是什么情况,拿起请帖翻了翻说:“他们这照片拍得不错啊,张辰这方片疙瘩脸,都给修出气质来了。”说完这句,她觉得有点不合适。立刻安慰我道,“但是方片疙瘩永远是方片疙瘩,咱不稀罕。”
“哎,张辰怎么知道我住你这儿啊?”我突然想起来。
超人立刻露出有点躲闪的眼神:“我看你那么难受,气不过,就打电话骂过他一次,不小心说漏嘴了。”
“什么说漏嘴了啊?知道我住你这儿,还是知道我假怀孕啊?”
“知道你住我这呗,我就是骂了他一通,没给他还嘴的机会就挂了。”超人坦白,“你别理他们了,他们给你请帖,不就是秀给你看吗?你不给他们舞台,他们就没地儿唱戏了。”
“我给他们舞台!他们的婚礼我参加定了。”
“啊?你去不就如他们愿了吗?”
“跟我结婚就计划推迟,跟张茹就‘立刻马上’,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想怎么出气?在婚礼上向新娘泼硫酸?”
“她那张脸还用泼硫酸?泼瓶自来水都能来个大变样,狠点泼个卸妆液,张辰会有娶了俩媳妇的错觉。”
“啊?真这么干啊?”超人一副怕我闯祸的表情。
“假的,但是婚礼我必须要去,他们不是想秀幸福缺观众吗?我配合到底。”
“别冲动,别冲动,你去,这不是找难受吗?”超人想了想又说,“要不从身边找个貌似高富帅的男性,带过去充场面?”
“你上次给张辰打电话,说我假怀孕的事了吗?”
“当然没有。我是纯教训,单向的。”
“我要挺着大肚子参加他们的闪婚婚礼去。”
超人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的肚子:“你肚子是有不少赘肉,可顶多像一个月,但想让人一眼看出怀孕倒真不至于。”
“笨,我弄个假的啊。”
“肚子里塞个枕头啊?然后等他们交换戒指,你激动地上去泼卸妆液,只见枕头从肚子里掉下来。你会轰动你们同学圈儿的,真不建议你这么干。”超人摇摇头说道。
“你不知道淘宝上有种假肚子卖啊?特别真!”
“这东西还有卖假的啊?都什么变态的人会买这些东西啊?”
超人觉得不可思议,我随手在淘宝上搜了一堆假肚子给她看。最后,在俩人的商议下,花了两百九十块,挑了个质量比较好的,咱在恶心别人的事儿上,不差钱。
假肚子到货后,我立刻穿上出去遛了一圈儿,效果奇佳,上公交车都有人给我让座了,菲比看到我都没那么横冲直撞了,并把我天天都光顾的水果摊老板惊呆了,老板诧异地对我说:“这一天没见,你这肚子说大就大起来了啊。”
超人回来,对着我的肚子也惊叹了半天,还煞有介事地把耳朵贴我肚皮上,说:“来踹两脚!”
“怎么样?”我小得意。
“都挺好,你跟对方说怀几个月来的?”
“三个多月啊。”
“你这肚子偏大啊,像六个月的。”
“没事,再问就说是双胞胎。”
“你就编吧。”边说边又来摸我的假肚子,自己摸还嫌不够,还让菲比过来。“你小心别演砸了啊,那么多同学在呢,一旦穿帮,本来打算去砸别人场子的,最后搞成砸自己的场子了。”
“反正横竖都是丢人了,我不去,全班同学都会知道是张茹劈腿成功,迅速地和张辰领证的。我顶个肚子去,就是不想让张茹太得意。再说,他们咬定我不会去的,他们敢给我递,我就敢去。”
去参加婚礼的早晨,我找出一条背带裤,是我和张辰刚好的时候,一起逛来福士时他给我买的,今天我却要穿这条背带裤“怀着别人的孩子去参加他的婚礼”,生活真是充满讽刺。
超人还没起,躺床上说:“穿这么清纯啊,不穿得妖娆点儿让他后悔去啊?”
“你懂什么。谁都知道前任去参加婚礼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要给新娘难看的,这种人人都会的段数,一点儿都不高级。顶着大肚子,穿得云淡风轻,不经意地透露点儿自己幸福生活的点滴,这才高级,然后,参加完婚礼,跟老同学们老死不相往来就齐活儿了。”
“啧啧啧,没看出来啊,你当时要把这心思用在经营你俩感情上……”超人说到一半,发现我眼泪已在眼里打转,就赶快改口,“哎呀哎呀,你要哭了怎么再在婚礼上装幸福的小女人啊?别哭了别哭了,眼睛红了,戏演砸了,这肚子就白买了!”
本来穿戴整齐的我,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一边哭一边说:“本来想离他们远远的,安慰自己就当一切没发生,但老有各种情况提醒我,这恶心的一切就真实地发生着!”我边哭边擦眼泪,超人不断地递纸巾。
“你说我要被男神劈腿也就罢了,找个靠谱的、踏实过日子的、看着老实巴交的也这德行,别人天长地久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怎么那么容易,我想给自己这口破锅配个破锅盖怎么就充满波折呢?”
超人看我有决堤的架势,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粉饼就往我脸上扑:“别哭了别哭了,一会儿真能看出来了。补补妆,漂漂亮亮地给他们来个华丽的反击啊。”
“别扑粉啦,孕妇可不能撒那么多粉。”我又起身收拾了一下,准备走。
“你涂点眼影吧,这哭得眼皮都发红了,别看出来了。”
“孕妇可不能涂眼影。”
“我说周道,你入戏还真深啊,这就演上了啊。”
“那是啊,这么多年演技终于派上用场了。”
超人看我已经破涕为笑,催我赶紧去。
我推开家门的时候,冷风扑面而来,像无情的巴掌打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我叫周道,今年三十岁,我现在就要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没存款、大龄下岗待业,寄宿朋友家。以后,请叫我周失败。
婚礼是在东四环边儿的一个酒店,一进去,门口就摆了张他俩PS过度,根本看不出是谁的婚纱照,眼瞅着参加婚礼的大妈对一个眼神不好的大爷说:仪式没办呢,怎么新娘和新郎都出来了?顺着大妈的手看过去,原来是伴娘、伴郎。我大腹便便地穿过人群,坐到指定的座位上,同学们对这戏剧性的一幕,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八卦的心,开始从孩子几个月到孩子的爹哪里人、怎么认识的、做什么的,恨不得把孩他爹祖宗十八代问个遍,我信口胡来,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们宿舍的姑娘全到齐了,说来也挺怀念在宿舍的那段生活。我们那个除了学费,其他一概不用操心的理工科学校,从来就没见过一个地方能把这么多长得歪瓜裂枣的人聚到一块儿。学校派来接我的那个同学,我和我妈一直尊敬地喊他老师,后来才知道只比我大一届,当我们娘俩知道这个消息后,纷纷发出“这也长得太着急了吧”的感慨。经常听到一些传言说我们学校女生来之前以为到了大城市,都毅然决然地和家里的高中男友分手,到了学校后被学校男生丑哭了,又苦苦地哀求复合的段子。真假难辨,但足以感受到我们学校男生的风采了。
但对我来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家几千里,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了。起初宿舍关系并不融洽,缓和来自于一次宿管会的大叔站在楼下检查夜里偷点蜡烛的,只要发现哪间宿舍有亮光,宿管大叔超强电筒的光束就会光顾哪间宿舍。姚宇是个蔫淘的家伙,点一根火柴,就把宿管大叔的电筒吸引过来了,火柴迅速烧完,大叔把电筒转向其他宿舍,然后她再点一根,大叔又照进来,这么来回几次,宿管大叔直接就杀到宿舍了。之后,我们宿舍人全部躺在床上装无辜。
第二天宿舍就被通报批评了。不过,我们宿舍才不怕通报批评呢,因为宿舍在此之前基本周周上卫生白榜,让很多男生都好奇,这屋里到底住着哪些姑娘。阿梅每周伸着脖子、踮着脚尖儿看到白榜上我们又赫然在列,那这一晚上她反复唠叨的都会是“如果再不解决宿舍卫生问题,那么,我的个人感情问题就没法解决了”。后来,她还出了馊主意,让大家投票选出宿舍最懒的、拖了大家卫生后腿的人当舍长,来带领大家走出白榜阴影。我就光荣地上任了。当了那几年唯一的班干部(如果舍长也算领导的话),委屈如我,天天拿把破红棉吉他在宿舍扫弦唱《痛哭的人》,明明不是我最懒嘛。
我就这么轻松地启动了回忆模式,人可能在脆弱的时候反而会更怀念过去,但凡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的人都是当下过得如意的人。我从阿梅那不断向我这边瞄过来的眼神,看到了她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忐忑,那时候她是宿舍年龄最大的,除了每个发白榜的日子她情绪低落以外,其他的每个早晨,她都会像上了发条一样,只要时间一到,立刻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叫所有人起床。不仅早晨有叫早服务,到夜里的时候,无论我们的卧谈会有多激烈,都会在她认为该睡觉的时候,让我们闭嘴,但每个放完假回来的第一天,我们都会感慨回到家没有她一声怒吼的早晨,总缺了点什么似的。
阿梅刚想张嘴说什么,就被丁丁给挡回去了,丁丁一直睡我下铺,因为我太邋遢,有什么东西都往床缝里塞,所以我在上铺的时候,往床下掉过袜子、面包屑、书,甚至有一天中午她睡着睡着,竟然从我床上掉了一把剪刀,正好落在她枕边,把她吓个半死,之后在我们宿舍,我就再也没有睡上铺的资格了。后来,丁丁充满遗憾地跟我说,我在她铺上掉了那么多东西,竟然没有掉过一次钱。
那时候,我们宿舍姑娘个个情窦初开,最迫切的表现就是对“性”这件事充满了好奇,现在说起来还挺丢人的。后来宿舍有个姑娘的亲戚在学校旁开了个有包房的录像厅,一次趁她帮姐姐看店的机会,把大家叫过去看三级片,就这么互相见证了彼此的第一次。但“知识”的累积赶不上事情变化的步伐,我刚了解完性爱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姚宇为了跟她哥骗取更多的生活费,竟然编造了“周道要流产”的谎言(她当时解释给我听的原因是,她哥是男人,对这样的事情很容易产生同情,后来只要碰到她哥,我总觉得对方向我投来我有能力中弹、没能力拔弹的充满怜悯的眼神),而我这个当时连初吻都没送出去的姑娘,却身兼流产重任,真是羞愧得很。
这些事情放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理喻,但当时乐在其中。连我作为一名学生不想上课,只想坦坦荡荡地在外面晃荡,这件事都做到了。过程是在医院开了张病假条,教导主任说需要家长电话确认,当时给我爸打电话的时候很忐忑,想必肯定是会被狂风暴雨骂一顿的。但万万没想到,他二话不说,义不容辞地就给我们教导主任打电话搞定了,事后扬扬得意地问我:“你们老师信了吧?你觉得爸演得怎么样?”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我休病假是要去干什么。
那几年我又自由又开心,好在越是管得松反而越自律,大把时间都用来看书了。在大学路那一圈儿的书店,把喜欢的书在第一家看到一百页,再到第二家书店接着看完,租完学校楼下的书,又到其他地方租书。我记得当时租了本卫慧的《就这样一丝不挂》,从大学路坐公交车回学校,有个男孩就一路尾随,当时以为是被我的姿色所引诱,哪承想快踏进校门时小伙儿才慌张又急迫地拦下我问:“姑娘,这本书是在哪儿买的啊?”想来小伙子以为是不健康读物了。
我们舍友从来没有一起出动过,临近毕业的时候大家才想起来竟然没有一张合影,后来终于在学校里的假山旁,伴着不知谁遛狗没清理的屎,喜气洋洋地喊着“这里有坨屎”,才有了唯一的一张大合影。
我和张茹是最后离开宿舍的,那个晚上的月亮特别大,透过窗帘把宿舍映得发白,我俩并肩躺在宿舍的床上。想不起来有多久没这么亲密接触了,想到之前很长的时间我俩都不说话,嗯,她之前在宿舍跟我最亲密,但后来却是关系最不堪的。所以人和人的关系,普通关系的都天长地久,但凡热烈过的,最后不是归于平淡就是归于破裂了。
那天她给我讲了一晚上她的夜店艳遇,而我满脑子的悲伤情绪。半夜我起来,望向黑乎乎的操场,那些操场上呼唤过我们的小伙儿、那些从操场上老是飞到我们身边的球、那些我们走过时的口哨……以后是不会再有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房间,会像这间一样,承载了这么多我们的喜怒哀乐和永不复返的美好青春了。醒来的第二天,用借来的眉笔,在一张条纹纸上写了满满的一页留言放在宿舍窗台上,最后一句写的是:“小朋友们,住这个屋的传统就是大家要相亲相爱,我们做到了,你们,加油!”
但我怎么从来没想到,就是这个跟我互相欣赏过、交心过的姑娘,在唯一一次宿舍聚会上,把我的男人拐跑了,并欢快地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婚礼。
阿梅举起酒杯说:“来,大家先走一个。”然后看了看我的肚子,又说,“你就算啦,拿水代替吧。”婚礼还没开始,我们宿舍已提前进入喝多的状态,姚宇讲道:“本来我们今天以为你肯定不来,这帮姑娘是打算来替你闹场子的。现在看你好好的,我们就都放心了。”丁丁接着又说:“行了,都过去的事儿了,人要向前看,十年后还不知道谁的日子更好呢。”宿舍其他姑娘一起附和着,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手里端着一杯开水,真想一醉方休。我们还没抒够情呢,婚礼就开始了,张茹挽着她爹,从酒店门后走出来,接着乐队的伴奏响起来,张茹白色的头纱蒙着脸,后面还有俩花童跟着,很是气派。张辰的脸在舞台上,离我很远,很不真实,不知道他此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然后交换戒指、表决心、秀恩爱,整个仪式像梦一样,那个新郎不该是我的吗?他们房子的地砖都是我选的呀……我使劲儿地掐了掐自己大腿,发现我确实是在参加我准老公的婚礼,并顶个假肚子,假肚子在衣服里的肿胀感无比真实。
婚礼还播放了一段VCR,是回忆他们如何相识相爱的,我才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之前有几天张辰说去出差,其实是跟张茹一起去了厦门,看张茹在台上笑得跟花儿似的,我心想:这VCR不就是一部偷情的回顾史吗?
等他们开始一桌桌地敬酒,我觉得好戏要开场了。张辰来我们这桌明显地底气不足,他看我的眼神透露着偷情成功的愧疚,但也被我先发制人的怀孕给震惊了。而张茹完全没有,她一脸扬扬得意,这桌里张辰都不如她了解我。如果有一个人能发现我这个肚子是假的话,必然是她。不过,张茹够聪明,她了解我这种歇斯底里、死要面子的性格,即便知道我这肚子八成不是真的,她也不会自己找这种难堪。她用如同嫁给了“高富帅”的胜利姿态,挽着张辰出现在我们桌儿来敬酒。
“姐妹们能来我真高兴。”张茹一脸公关专业笑脸。今天她找的化妆师一定没少花钱,妆很到位,婚纱选得也好,虽然她有点丰腴,但胜在胸大、腰细、臀肥,加上她一笑起来的媚眼和小虎牙,走起路来腰也拧屁股也起拱,总是让人充满无限遐想。难怪张辰上钩呢,你看,战斗还没开始我就在心里举起了白旗。
全宿舍里能说会道的就属张茹了,其他人一水儿的女汉子,打架全是好手,好听的话一句不会说。大家偷瞄我,我决定装作一号女主角,代表大家讲两句。
“张辰、张茹,你看你俩这名字起得也跟近亲似的,今天呢,我们大家来见证你们的婚礼,挺激动的。所以我们大家一起敬你们一杯。不过呢,我情况比较特殊,我就不喝酒啦,我和我家双胞胎,祝你们婚姻幸福哈。”
大家一起斟满酒,碰杯就干了。张辰和张茹,都不打算接招,我可不干,我可是花了好几百买了假肚子,不烦死他们那钱就白花了。接着我又提起酒杯:“张茹,咱俩这特别的缘分,必须单独干一杯。”看到一旁的张辰完全发呆状,赶紧把他叫回神儿,让他回到“案发”现场,“张辰,我原来都没怎么跟你提过张茹吧,她原来只要是我的她都觉得好,我就是吃屎,她都跟着我抢呢。来,咱仨走一个。”张茹一脸不高兴地要反驳,就看张辰的手使劲捏了一下,她作罢,伴娘、伴郎团跟着催促,在张茹的假笑和张辰无法猜测的默然表情下,完成了一次永远不想再次见面的会晤。
其实婚礼到此为止,我都是强忍着“这一切都没劲透了”的情绪在现场强颜欢笑,看看坐在我周围宿舍的这些姑娘们,每一个都过上了老公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只有我,漂荡在永远望不到边的海面上,那个曾被我以为可能是救命稻草的稻草,现在挽着另外一个姑娘奔向幸福生活的彼岸,而我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我决定离开这荒诞的一切,在舍友开始喝高,马上要上演姐妹情深的混乱中,起身,离开。没走出酒店大厅,后面一个声音响起,“怀孕了?步伐仍然很矫健。”
我扭头一看,天!“微暗的X”先生。
我嘴里嘟囔了一句:“只要你出现的时候,都是我倒霉的时候。”
“我们HR正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入职。现在看来不方便了?”
我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没什么认识人,凑到他身边:“肚子是假的。”之后,稍稍拉开衬衣露出假肚子的肩带,“机关在这儿呢。”接着把手放在嘴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说上周还正常,这周怎么立刻挺了个肚子呢?”他数落道。
“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
他根本没停的意思,继续说:“这年头都不能信自己眼睛了。”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留了句:“我发现这年头到哪儿都能碰到你呢。”不理他,径直走到前面路口打车。
可能是因为肚子不小,即便有空出租车开过,也不敢停下来载我。他们举办婚礼这个地方虽然在四环,但放眼望去像是荒郊野岭,从市里打车好来,但想离开基本没门,附近连个公交车站都没发现。
我站在路口发呆,不一会儿,看见一辆黑色的捷豹停到我身旁。心想这地段的人有钱啊,开个小一百万的捷豹还出来拉黑活儿呢。
正打算上前讲价,车窗就摇下来,哪儿哪儿都有他出现——“微暗的X”。
“这个地方不好打车吧?”他明知故问。
“对啊对啊,我去积水潭,你能带我一段不?”我一下变得热情起来。
“我跟你不是一个方向的。”
从充满希望到没好气:“你不打算带我一段啊?”
“没啊。”
“那你停下来干什么?”我有点想发火。
他一脸无辜地说,“我就是问问啊。”
“我可是孕妇啊。”说完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那都是假的。”
“微暗的X”潇洒地关上车窗,绝尘而去,留下我伫立在原地,呼吸着捷豹的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