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张忌,第一次出家,是为了“一天能赚60元”
读张忌的长篇小说《出家》,篇幅不长,流畅好读。故事并不复杂,讲得是一个叫方泉的人,带着妻子秀珍,离开乡村,来到城市里讨生活。两人生儿育女,辛苦生活。方泉、秀珍读书不多,从事的是底层工作。方泉送牛奶、蹬三轮车、装修工,偶尔去寺庙里兼职。秀珍的工作体面一点,在超市里当售货员。一家子生活虽苦,倒也其乐融融。在因缘巧合之下,他得到一间自己的寺庙。经营寺庙是桩大生意,赚钱多。但像所有发财的人一样,家人与他愈发疏离。佛事成为生意,他成为“末法时代”的一员。
底层老百姓把当和尚当作是一门谋生的手段,自古有之。高僧圣德皓首穷经,跋山涉水追求佛理的精神,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僧侣,如平常老百姓一般,品尝着生活里的喜怒哀乐。宋朝时期,佛教已经完成了世俗化,随着商业的发展,便出现职业性的僧侣。他们通过为老百姓祈福、做佛事等方式来增添收入。和尚收入颇丰,他们游冶狎妓、偷情私通、娶妻纳妾,亦是常见。在岭南一带,僧侣娶妻蔚然成风,与普通老百姓无异。一时之间,朝廷也无法禁止。明清僧侣的生活状态,与宋朝其实无多大区别,从《水浒传》《金瓶梅》可以得知。
第一次出家,是为了“一天能赚60元”,于是跟着阿宏叔上赤霞山上做个空班。剃发时一度“有些后悔”,事成之后就返家,去送奶站找到了一份职业,“这送奶工虽也不是什么好行当,毕竟算个正经工作。当和尚嘛,唉,我说不好”。
奶站的生意一落千丈,“有一搭没一搭地上着班”,阿宏叔打来电话,邀去一场佛事帮忙,“这次有这个机会,你去呆个一个礼拜,赚个一千来块,也蛮好的”。这是第二次出家。为了养家一路艰辛,在警察罚款、坏人敲诈之后,“我”顿感生活无望,于是又来到寺庙。这第三次出家,似乎不纯是为了捞外快,莫非“我”已站在世俗世界意义的尽头。可是,置身于僧群之中,又感到一阵恍惚,这心慌的感觉颇有几分熟悉,“就像我在街上骑三轮车时,总是害怕那些交警会突然从某处冲出来,将我的钱和车全部给夺走”。
意义的匮乏和焦虑感竟然如影随形,“我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受这样的罪?我为什么来这里,不就因为我不喜欢外面的压力,想在寺庙里寻求片刻的安宁吗?每天,我都承受着各种压力,每天都陪着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厌恶,厌恶透了。如果我能承受这样的生活,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做空班,我去外面做别的事不也一样吗?”
妻子秀珍手术过后,家庭经济状况愈加拮据,“我”只能又打电话给阿宏叔,出门做佛事补贴家用。此期间还认识了山前庵的慧明师傅,她甚至将庵堂留给了“我”,终于可以自己当家,法号广净。为帮助慧明“赚些路费钱”,“我”开始参与张罗佛事,直到独立举办佛事。
资本自有他的逻辑,信仰是一宗生意。路内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人投资寺庙,把信仰当作一桩生意,不用三年就能赚得满盆满钵。这个细节,被他写进长篇小说《慈悲》 。《出家》里的寺庙,与路内提到的状况差不多,阿宏叔的寺庙由一间破庙,发展成金碧辉煌的大寺,也有资本的介入。可以想象,方泉在周郁的介入之下,会是一个新的阿宏叔。
中国人的信仰,几乎都是功利主义的。因为生命里充满躁动与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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